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将尽了,无情的岁月将我满头的黑发悄悄地濡染成像玉兰树叶子上所承载着的那捧白雪。人老了,肢体失去了原有的活力。但是,思维却好像活跃了起来,那些随着如梭时光而悄然逝去的遥遥往事,却越来越清晰的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故乡是我人生情感记录中最最重要的一页。而生长在故乡家门口的那棵百年老槐树,更是我终生难忘的故交。它的形象和故事,一直长期萦绕在我意识的最深处,久久地难以抹去。

每年春红初露,过罢了寒冬蛰伏的日子,便有那新黄嫩绿的叶芽爬满了老槐树屈曲盘旋的老枝。又不觉是在哪一个夜晚或早晨,稚嫩的叶腋间又悄然生出许多小豆豆,渐渐的,小豆豆演变成一串串的花骨朵。每穗花都是顶端的先开,淡紫的颜色下深上浅,慢慢地又全白了起来。好像那紫色沉淀了下去,沉淀在最嫩、最小还未开放的花苞苞里。那已盛开的花,像是一个个鼓满了风的船帆,散发着淡淡的、甜甜的芳香,招来了无数只蜂蜜围着它欢快地舞着,嗡嗡地唱着,贪婪地吸食着它那香甜的花蜜。
这时,我会找来一根极长的竹棍,在梢的一节劈开一个口子,再揿进一段短短的木棍,做成一个长长的夹子。然后爬到树冠的中心,将四周未盛开的花一串串地采了下来,也许是未盛开的花蜜未被蜜蜂采去的缘故吧,它比那些已盛开的花要甘甜好多好多呢!
母亲将采来的花摘洗干净,拌上一些面粉,放在蒸锅里蒸熟了,再捣一些蒜泥,浇些香油和佐料与槐花拌着吃。那滑滑的、糯糯的、甜甜的味道让我至今难忘。直到现在,当每年槐树开花的季节,我还会到城郊的山坡边采一些回来,让老伴为我做蒸菜吃。可是,不知什么原因,老伴做的蒸菜总感觉没有儿时母亲为我做的好。

每逢夏秋夜晚,晴空高悬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母亲为节省下一碗灯油,将纺花车移至老槐树下,衬着月色,将白天扞搓出的棉花捻子纺成细细的棉线,再用这线织成柔软的棉布,为解决全家人的穿衣问题而不辞辛劳。这时我总会斜偎在母亲为我在纺车旁铺设的草席上,数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听着纺花车那均匀的、有节奏的“嗡嗡”声,不知不觉便进入了美妙的梦幻世界。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由于连续三年的大饥荒,造成全国性的粮食短缺。中央成立了以周恩来总理为首的“瓜菜代领导小组”,发出了《关于立即开展大规模采集和制造代食品运动的紧急通知》,全国各地立即行动起来,进行一场广泛采集野菜、野果和植物根茎叶等能替代粮食,充填肚子的群众运动。那时,正是槐花打苞的季节,我向单位领导请了一天假,满怀信心的赶回老家采收槐花。谁知到家一看,老槐树已是遍体鳞伤、残枝败叶、面目全非,不仅没有了花,就连那较嫩些的树叶也被捋得一干二净,庞大的树冠被摧残得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枝丫在迎风发抖。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去年,本家一位婶娘去世,趁着吊孝的空隙,我去看望那棵时时牵挂的老槐树。当我回到通往我家菜园的那条老巷时,竟找不到儿时所住的家以及那棵老槐树和那一片我家几代人赖以生存的菜园子。我所看到的,是一幢幢,一排排的新建民居。我惊愕地呆立在老槐树曾经所在的地方不知所措,内心五味杂陈,为它的消失感到遗憾,为那一片我家几代人所耕作过的菜园子感到惋惜。因为它毕竟为我全家做出过许多的奉献,并且是不讲任何索取和回报的无私奉献啊!同时,我又为改革开放后,故乡面貌发生的巨变而感到自豪和欣慰。
可敬的老槐树,曾经为我童年带来欢乐和美食的老槐树,你将永远屹立在我的记忆里,丰姿长存!